褚映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飞驰的马车里,一匹疯马拉着马车颠簸前行。
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她就意识到有人要杀她。
可是,谁会要杀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内宅妇人呢?
马车以一种夺命般的速度朝前奔驰,不知驶向何方,褚映玉手脚虚软,求生的本能让她紧紧地抓着车窗,防止自己被甩飞出去。
她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抓着车窗的手几欲脱力。
车帘晃动不休,透过大开的车门,她看到马车在崎岖的山路间急骤穿行,深秋的风灌入马车里,如刀子般刮得她的脸蛋生疼。
她想要自救,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疯马发出嘶鸣声,马车跟着高高地飞起来,褚映玉瞳孔紧缩,看到马车朝着前方的山崖坠落下去。
身体一阵失重,嘴巴里满是铁锈味,一股股血溢出来。
褚映玉不禁苦笑。
幕后杀她的人可真是看得起她,将她迷昏丢在飞驰的马车里不算,还提前下毒,只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嘭的一声,马车坠落在山崖下,四分五裂。
最后的意识里,是无尽的疼痛袭来,仿佛要将人的神魂都撕裂……
…………
再次恢复意识时,褚映玉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往下坠落。
那种失重感,让她有些恍惚,似乎她又和马车一起坠落在山崖之下,下一刻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然而这次不同的是,哗啦一声,她掉落入水中,并没有那种身体被摔得支离破碎的痛不欲生感。
“不好了,褚姑娘落水了!”
一道惊慌的叫声响起,引起湖心处听雨轩里正在游玩的各家贵女的注意。
不少人涌到栏杆前,湖对面的公子们也朝这边看过来,有的赶紧叫救人,场面变得喧闹无比。
褚映玉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往更幽深的水底拖拽,窒息的感觉袭来,她的身体似乎还停留在坠崖时粉身碎骨的状态,四肢抽搐着,沉沉往下坠。
就在褚映玉以为自己又要经历一次的死亡时,一双手搂住她,将她带离那幽静恐怖的湖底。
岸边挤了很多人,看到褚映玉被救起时,他们打量跳入湖里救人的侍女,认出这侍女的身份,难掩脸上的惊讶。
那侍女沉声道:“拿件披风来!”
有丫鬟匆匆忙忙地将一件披风递过来,那侍女用披风裹住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褚映玉。
周围的人很多,七嘴八舌地问发生什么事,怎么落水了。
褚映玉神色恍惚地靠在那侍女怀里,水珠从她的头发滴落,她的脸蛋苍白,几缕黑发黏在白玉般的脸庞,极为狼狈。
虽然狼狈,却难掩那张芙蓉般清丽的脸庞,眉目如画,仿佛被水浸润过越发清雅。
“长姐,你怎么了?”
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褚映玉的反应慢了半拍,抬头看过去,首先看到她的妹妹褚惜玉。
褚惜玉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褚惜玉身边还有不少人,最醒目的是一名容貌艳丽、身材高挑的少女,正是此间的主人明惠郡主。
明惠郡主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一身狼狈的褚映玉。
见褚映玉神色恍惚,一直不说话,众人不免有些担心她是不是落水吓傻了,不由看向明惠郡主。
今天是明惠郡主举办的赏菊宴,她是这里的主人,偏偏出了这样的事,以明惠郡主的性格,只怕会不高兴。
明惠郡主确实不高兴,不过看到先前救起褚映玉的侍女也是浑身湿漉漉的,便道:“算了,你们先去收拾……”
话还没说完,就见湖对岸的那群公子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的男子,清隽质玉,气质矜贵,一身凛冽清寒,周围的贵女看到他,不是羞涩低头,就是不敢直视。
褚映玉慢慢地转头,看到他时,眼瞳微微一颤,似是承受不住,终于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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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秋藜院里的落叶堆积在地上,显现出几分倾颓冷寂。
风起时,卷起几片落叶,堆向布满青苔的墙角处。
“咳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从室内响起,寄春端着药进来,眼里不免多了几分忧虑。
寄春进入内室,先将药放到桌上,来到床前将月白色的棉细纱帐子打开。
门窗关着,室内的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蜷缩着身体,露出瘦削的肩膀和单薄的脊背。
寄春轻声道:“小姐,药煎好了,您先吃药。”
褚映玉压下喉咙的痒意,低低地嗯一声,就着寄春的扶持坐起身。
她身上穿着月芽色的寝衣,衣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掐出极细的腰身。坐起身时襟口略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以及一截白晳细腻的肌肤,宛若白玉一般。她的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更衬得那张脸苍白羸弱,惹人怜惜。
寄春先将一个姜黄色的大迎枕垫放在她腰后,然后将桌上的药端过来,服伺她喝下。
黑漆漆的药汁很苦,苦得褚映玉难得拧起眉头,直到药喝完,满嘴的苦和怪味让她下意识张嘴想吃个蜜饯去去味儿,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竖着的松柏梅兰纹屏风,以及一尊黄铜香炉,一切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她曾经这里住了好些年,陌生是因为她已经有三年不曾回过这里。
褚映玉神色又变得恍惚起来,已经过去好些天,她终于接受自己重生、回到过去的事。
这时候她还未嫁给七皇子,是长平侯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姑娘,父亲冷淡,母亲不喜,明明是长房的嫡长女,处境还不如二房的庶女。
寄春见她怔怔地坐着不说话,以为她心里难受,柔声劝慰道:“小姐,侯爷和夫人还是关心您的,先前还派寻芳姐姐过来看您呢,见您还在睡,就没叫醒您……”
寻芳是长平侯夫人院里的大丫鬟,极为得脸,她能过来,也代表长平侯夫人的意思。
褚映玉仍是不说话,或者说她并不觉得母亲是关心她才让寻芳过来看她,不过是做个面子罢了。
毕竟亲生女儿都病成这样,总不能不关心。
她的母亲向来是个做事稳妥的,府里府外都有好名声,很少会落人把柄。
母亲从来都不喜欢她,更疼爱妹妹褚惜玉。
不喜欢她的原因也简单,据说母亲当年怀她时,恰逢外祖母庆阳大长公主去世,母亲哀恸过度,提前发动,差点一尸两命,熬了三天三夜终于将她生下来。
她出生后,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去别庄休养了一年。
而这一年间,褚映玉都是交给奶娘和下人照看,后来更是被送回青州老家,她在青州长到七岁后才被接回京城。
据说母亲当时因为外祖母去世,情绪不稳定,看到她就会想到去世的外祖母,以及当时自己害得她难产……
至于父亲长平侯,据说与母亲青梅竹马,两人感情深厚,爱逾性命,因为她害得母亲差点丧命,一直以来对她也是淡淡的。
褚映玉虽是长平侯夫妻俩第一个孩子,委实不得夫妻俩喜欢。
幸好他们虽不喜这长女,碍着情面没有太过苛刻,只是将更多的喜爱投诸到两个小儿女身上。
褚映玉没怎么听寄春的话,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上辈子的事。
其实早在被他们逼着替妹妹嫁给七皇子时,她就对所谓的父母亲人看淡,她努力了近十年,他们仍是不喜欢她,那她也从此当作没这些家人,各自安好。
嫁给七皇子后,虽然是替嫁,和七皇子没什么感情,至少皇子府里没有那么多糟心事,也不曾在衣食住行亏待她,是她这些年来难得过得舒心的地方。
可惜……
褚映玉想到那辆冲向悬崖的马车,想到坠崖时粉身碎骨的剧痛,身体止不住的轻颤,仍是惊惧得厉害。
她不知道是谁要杀她,在马车上动手脚,但她确实死了,死得彻彻底底。
但她又活过来了,回到三年前。
这时候,她还没有嫁给七皇子。
褚映玉又想起昏迷前在明惠郡主的赏菊宴上见到的男人,原来这时候刚好是他正从北疆回来,怪不得会在这里见到他。
在她死前,他已经前往北疆,而她被留在京城里,夫妻俩许久未见。
褚映玉没想到重生回来就是落水,当晚发起高烧,在床上躺了五天,直到今日终于好一些。
这几日除了大夫过来给她看病外,便没有谁来看她。
寄春心里是为她委屈的,但见小姐憔悴的模样,又忍不住宽慰她,怕她郁结于心,身体久久不能恢复。
寄春正说着,听到外面响起动静,随之响起二小姐褚惜玉的声音。
褚惜玉婷婷袅袅地走进来。
“小姐,是二小姐来了。”寄春说道。
褚映玉抬眸,看向进来的少女,神色淡淡的,因她正在生病,脸色苍白,这种寡淡的神色倒也没有让人意外。
褚惜玉进来后,先是看了一眼室内的陈设,然后目光落到褚映玉脸上。
姐妹俩有几分相似,都是美人胚子,不过褚映玉是清雅出尘的美,褚惜玉是一种娇艳夺目的美,许是一直备受父母宠爱,眉宇间可见天真娇憨和恣意。
“长姐,你好些了吗?”褚惜玉笑着说,“我这几天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而是陪明惠郡主去打猎……”
明惠郡主是皇长子安王的嫡长女,亦是当今圣人的第一个孙女,圣人和太后喜爱非常,素来极得宠爱,是个金尊玉贵的皇室娇女。
能得到明惠郡主的邀请,是天大的荣幸,京中不少贵女都以收到明惠郡主的邀约为荣。
就像这次明惠郡主举办的赏菊宴,不知多少人挤破头。
只是寄春听了却很生气。
大小姐在赏菊宴落水,二小姐居然还有心情跟着明惠郡主去打猎,这一玩就是好几天,丝毫不关心落水生病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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