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地面又脏又乱,没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元皇后出生于燕京最鼎盛的簪缨世家,一生繁花锦绣,无限荣光,从没来过这么肮脏凌乱的地方,可她却毫不在意地坐在了地面,任凭精致华丽的衣裳被尘土污秽玷污。
牢房的阴冷潮湿透过轻薄的布料传来。
她的孩子,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关了好几天……
想到这些,元皇后鼻子又是一酸。
“孩子,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看一看。”
长安警惕地盯着元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元皇后握着长安的手,紧张得心脏都在颤抖,像是近乡情怯的旅人,久久都不敢卷起她的袖管看一眼。
长安皱眉。
她究竟想干什么?
元皇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卷起长安手腕上的衣袖。
皓白如玉的手腕上,赫然一排明显的齿痕。
真的是她!
元皇后难过地闭上眼,仰起脸,以防眼角的泪水滑落下来。
真的是她的孩子!
明明就在她眼前,她却没有认出来!她都对这孩子做了些什么呀?自己怎么能做出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来!
她真是恨不得杀了自己!
“皇后娘娘?”长安一脸疑惑地看着元皇后。
元皇后这是怎么了,这么奇怪?
元皇后回过神,低头擦了擦眼角,拿出带来的漆红檀木食盒,揭开盒盖,将带来的点心一碟碟端出来摆在地面。
这些都是她天没亮就早起准备的,都是木兰从前最爱吃的点心。
“你在牢里关了这些天,牢房的饭食粗糙简陋,难以下咽,你一定饿了吧?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先吃点垫垫胃吧!”
元皇后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长安看着地面一碟碟精致的点心,光滑的白釉骨瓷碟,一粒粒外形精致漂亮的糕点,看着就十分诱人。
她捏起一块豌豆黄,放在鼻尖嗅了嗅,香甜的味道通过鼻腔传入肺腑。
“这豌豆黄是你最爱吃的点心,我已经好久没亲自下厨了,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生疏,你快尝尝……”元皇后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慈爱。
长安表情很复杂。
她纠结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元皇后,冷冷地问:“皇后娘娘,我与你素昧平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这样的小人物,在你们这些权贵眼中,就如蝼蚁一般,根本不值一提。何况,我现在已经身陷囹圄,命在旦夕,你何苦还要这样紧咬着我不放,非要置我于死地?”
这孩子果然在怪她!
她做出这样的事,这孩子一定已经恨死自己了吧?
元皇后心里又酸又苦。
“我不是有心,我……我不知道你是……”
长安指着这一碟碟糕点,讽刺地笑道:“皇后娘娘给我送这些点心,难道不是想要毒死我?”
她居然以为自己要毒死她!
长安眼中的冰冷,仿佛最锋利的刀剑,直刺入元皇后的心房。
剧痛难当!
“你以为,以为……我在糕点里下毒?”
元皇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眼泪蜂拥而出,失态地紧紧抱住长安,哭得伤心欲绝。
“木兰,对不起,对不起……姨母不知道是你!如果姨母能早一点认出你,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对不起,木兰,对不起……”
木兰?
元皇后叫她木兰!
长安僵在原地。
虽然对于自己是谢木兰这件事早已有了猜测,但元皇后的出现,再次印证了这个事实。
原来,她真的是谢木兰!
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女,权倾朝野的谢太傅的女儿,宁王姜孚琛深爱的妻子。
可是,这样的她,又怎么会毁了容貌,失去记忆,莫名其妙的到了东夏一个边陲小镇,成了白慎之的女儿?
解开一个谜题,随之而来的,竟是更多的谜团。
元皇后悲痛的哭声还在耳边萦绕。
传闻中的谢木兰,从小在坤仪宫长大,深受帝后宠爱,据说,谢木兰小时候甚至爬在桌子上,拿皇后娘娘的金印在纸上盖着玩。
长安默默地想,元皇后没有女儿,她又是在坤仪宫长大,那么,从前她和元皇后,应该是亲如母女的关系。
可是,听着耳边凄厉悲伤的哭声,她为什么觉得麻木呢?
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没有了情感维系的纽带?还是因为这些时日以来,目睹了元皇后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失望心寒?
长安不知道。
她扶着元皇后的肩膀,轻声道:“皇后娘娘,你没必要怪自己,我也没有怪你。我入狱,是因为我违反宫规,在宫中私制禁药,而被打入天牢,和你并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如果自己能早点认出这孩子,平时多护着她,她就不会受这么多苦!
元皇后知道,长安嘴上说不怪她,心里还是在怪她的。
可她做了这些事,又有什么资格奢求原谅?
她早就是万劫不复的罪人!
守在不远处的狱卒快步走来,站在门外,恭谨道:“娘娘,时候不早了,马上要有人来巡查了。”
元皇后扶着长安站起来,牵着她就往门外走:“木兰,走,姨母带你出去,离开天牢这个鬼地方!”
“娘娘!”
狱卒吓得面色如土,扑通一声跪倒在元皇后面前。
“娘娘,天牢关押的都是重犯,奴才破例让娘娘来探视,已是违反规定,如果娘娘再把犯人带走,陛下问罪,奴才担负不起罪责!”
“让开!”
元皇后眼神一厉,眉宇间气势凌厉,威仪惊人。
“陛下问起罪来,自有本宫担待!本宫要带走的人,整个西晋,还没有谁能拦得住的!”
狱卒吓得痛哭流涕,却畏惧元皇后威势,不敢阻拦。
“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隔壁牢房传来,陈天罡扒着牢门上的铁栅栏,一脸垂涎地盯着摆在地面无人问津的一碟碟糕点,眼冒绿光。
“小女娃,这点心你要是不吃,给我尝尝!我被关在这牢里二十多年,天天吃糠咽菜,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这么精致的糕点,丢在这里也是便宜蟑螂老鼠。
长安想起这中年大叔抓只蟑螂都当做宝贝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她弯腰拿起地上的糕点,走到牢房的栅栏口,想递过去给他。
不料陈天罡出手如电,火光电石间,一只枯瘦的手鹰爪般地扣住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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