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大帐后转出一个人影,虽然裹着厚厚的皮袄,依然难掩身材窈窕。
郭图转身一看,原来是和亲到嫁给辽西乌西的袁氏宗女袁靖身边的侍女,本名叫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袁靖叫她秋梅。秋梅二十出头,正当青春年华,却随着袁靖来到塞外,吃了不少苦头,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脸蛋上有两团红。
此刻看到郭图,秋梅两眼发亮。“是使君的援军来了吗?”
郭图有些窘迫地摇摇头。“我刚从辽东来,不知使君的状况。”
秋梅脸上的喜悦迅速散去,“哦”了一声,呆立在原处,茫然失措。过了一会儿,帐篷里匆匆走出一个女子,见秋梅愣在原处,快步走了过来,推了她一下。“夫人叫你呢,发什么呆?”回头看见郭图,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原来是郭公,你可来了,夫人正盼着你们呢。鲜卑人快杀来了,使者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郭图还没说话,秋梅拉了她一下。“夏竹,郭公是从辽东来的。”
“辽……东啊?”夏竹脸上的笑容也没了,还多了几分同情。
郭图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怒意,他扬了扬下巴,傲然道:“夫人在哪里,引我去见她,我有解围的办法。”
秋梅、夏竹听了,互相看了一眼,重新露出笑容,向郭图躬身施礼。“郭公请。”
郭图跟着秋梅、夏竹来到后帐。单于大帐很宽大,几个帐篷联在一起,如同一座院子,休息的地方在西侧,有一个凸出来的地方,刚刚即位的楼班和袁靖就住在这里。郭图进了帐,见楼班和袁靖都在帐中,楼班一脸怒气,正按着刀,来回走动,不停的低吼着。袁靖一动不动地坐着,神情冷静而坚决。
郭图看在眼里,暗自称赞。袁家的一点灵气都生在几个女子身上了。袁靖当初是嫁给蹋顿的,蹋顿阵亡后,她又依照乌桓人的习俗嫁给楼班,不管是蹋顿还是楼班,对袁靖都不敢放肆,尤其是楼班,非常依恋袁靖,言听计从。
见郭图进帐,袁靖瞥了秋梅、夏竹一眼,随即又露出不失礼敬的笑容。“郭公来了,真是一个好消息。”
楼班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紧紧抓住郭图的手臂,用力摇动。“郭公,是不是援兵来了?”
郭图伸手去推楼班的手,楼班虽然刚刚十七,力气却不小,郭图竟然推不开。袁靖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楼班像是挨了一鞭子似的,连忙松开手,尴尬地摸摸头。
袁靖淡淡地笑着:“郭公远来辛苦,单于不必着急。”
“是,是。”楼班挤出一丝笑容,连声答应,眼神却依然热烈。
袁靖冲着秋梅、夏竹使了个眼神,二婢会意,出去守门。袁靖请郭图入座,亲自端来碗羊奶,放在郭图面前。郭图端起,见奶色淡黄,有些茶味,不禁奇道:“这是什么?”
“羊奶,里面加了一些茶沫,可以去腻。”
郭图很兴奋。“你这儿也有茶?”
“有的,我让人煮一些。”袁靖说着,又叫来了一个婢女,让她去准备茶叶和水。婢女去了。郭图端起热腾腾的羊奶,呷了一口,连连点头。加了茶沫之后,这羊奶果然不那么腻了。
借着喝羊奶的时间,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袁谭与刘备在涿郡对峙,根本无力支援乌桓人,鲜卑人大兵压境,如果没有援兵,辽西乌桓面对的将是灭族。唯一的机会是太史慈。太史慈是辽西太守,手握万余精锐,又刚刚击败了弥加,鲜卑人可能就是被他击败后才来打劫乌桓的,只要得到太史慈的增援,鲜卑人很可能闻风而退。
问题在于如此一来,辽西乌桓怕是再也不会听袁谭的命令了。
郭图刚才一时义愤,夸口说自己有办法。现在喝着羊奶,面对袁靖,冷静了很多,又觉得不妥。辽西乌桓是大部落,辽西乌桓依附了太史慈,实力不足的辽东属国乌桓和右北平乌桓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地,再加上已经投降的公孙度,半个幽州就落入太史慈之手了。
袁谭就更没翻身机会了。
见郭图端着碗遮脸,半天没说话,楼班更急了,几次想开口询问又不敢,急得直用眼睛瞅袁靖。袁靖却不动如山,一直等到婢女送上茶水,她才淡淡地说道:“郭公,我倒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与否,还请郭公指教。”
“呃,说来听听。”郭图强作镇静地放下茶杯。
“向吴侯求援。吴侯任命的大将太史慈刚刚在白檀山大破百战部落,又接连击败云海部落和野猎部落,士气正旺,如果请他来增援,再加上我辽西乌桓的精锐,联手击败鲜卑人应该不成问题。至于辽西乌桓将来的归属……”袁靖瞥了郭图一眼,淡淡地说道:“就看谁是中原之主了,乌桓人势单力薄,决定不了那样的大事,能保住族人平安便行。”
郭图暗自一声叹息。他知道这位袁靖有主张,想必早就有了计划,他说不说都改变不了事实。“夫人所言甚是,事急从权,眼下也只能向太史慈求援了。不过,太史慈毕竟是吴侯的部将,他一直是袁氏的对手,眼下虽有求于他,却不能俯首称臣,只能以结盟的方式。”
“那该怎么做?”袁靖淡淡地说道,眼神中多了几分讥诮。
郭图脸上烧得慌,却装作没看见,转头看向楼班。“单于,你可听说过吴侯的故事?”
楼班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的确听了不少吴侯的故事,尤其是蹋顿阵亡之后,对这位吴侯又羡慕又仇恨。他既想像孙策那样建功立业,美人在抱,又恨他杀了蹋顿,想杀了他报仇。
“吴侯第一次出战时,也是你这般年纪。”郭图不紧不慢地说道:“英雄出少年,你父亲丘力居当年是草原上的英雄,你的兄长蹋顿也是一方豪杰,你要继承他们的事业,继续做辽西乌桓的单于,就不能总躲在这大帐里,躲在别人的后面。你要站出来,率领部落里的勇士作战。”
楼班愣了一下,眼神发亮。他偷偷地瞅了一眼袁靖。“我……可以吗?”既像是问袁靖,又像是问郭图。郭图进帐之前,他就打算亲自统兵迎战鲜卑人,却被袁靖阻止了。郭图是袁绍军中的长者、智士,他说的话,袁靖总该听吧?
袁靖不动声色。“郭公,这一战该怎么打?辽西乌桓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单于虽然有一些支持者,数量却有限,与数倍于已的鲜卑人作战,没什么胜算可言。”
“是的,仅凭单于自己的确不够,可是如果有我们相助,再加上与太史慈联手,取胜的机会就能大大增加,至少有七成。夫人,天下从来没有必胜的战事,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更能展现单于与众不同。当此生死存亡之际,单于不挺身而出,还能指望谁呢?”
袁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郭公说得有理,你打算如何助他?”
“请夫人派人召牵招来,他曾领乌桓突骑作战,与不少人都熟悉,精通骑兵战法。单于若能以他为将,以图为谋士,再以太史慈为援兵,击败鲜卑人并非不可能。若能一战击退鲜卑人,单于威名大振,将来又有谁敢以为他年少无知?”
郭图说完,目光炯炯地看着袁靖。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既能保全辽西乌桓,又不至于让辽西乌桓完全落入太史慈的掌控之中。
楼班听了,兴奋不已。他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做一个真正的单于,如今机会就在面前,他根本无法抵挡这样的诱惑。既然孙策能在这么大的年纪击败强敌,一战成名,为什么我不可以?他连连向袁靖递眼色,希望她能听取郭图的建议,给他一个机会。
袁靖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既然保住部落,又能楼班上位,又没有背叛袁谭,对她而言简直是再完美不过。但她还是有些担心。“若不臣服,太史慈能答应吗?”
郭图虽然没什么把握,却还是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请单于和夫人放心,吴侯与使君亦敌亦友,将来难保不会有为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太史慈的使命是稳定幽州,辽西乌桓被鲜卑人击溃绝非他所愿。”
袁靖听了,觉得有理,便答应了郭图的建议,立刻命人去请牵招。牵招正准备离开,接到邀请,喜出望外,迅速赶到单于大帐,与郭图、楼班一起商议应对方略。楼班以单于的身份任何牵招为招,统领单于庭的五千骑兵,再以郭图为军师,并以袁靖的身份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太史慈,请求太史慈出兵增援,并允许一部分老弱退入塞内,暂避鲜卑人的锋芒。
商议已定,楼班在郭图、牵招的陪同下走出后帐,与各部落的小帅会面,宣布作战方案。为了安抚人心,楼班采纳郭图的建议,没有说实话,只说奉袁谭之命,与太史慈暂时结盟,一起对抗鲜卑人。在场的小帅大多认识牵招,知道他的能力,又见郭图在侧,倒也没有多想,信心大增,各回部落抽调勇士,准备作战。
直到这时,牵招才知道太史慈不仅击败了百战部落的弥加,还击败了野猪部落的素利、云海部落的槐头,三战三捷,战果辉煌得让人心生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