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修远看着她，也没说话。
那条被迟霜松开又缠上的红绳好似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他的思绪，一会儿理得清，一会儿乱成团。
屋中一时陷入了沉默，直到门外被敲响。
两人都猛地回了神，门却已经被推开。
迟霜想离开已是来不及，易修远却是反应迅速，直接将人推倒在床，自己随即翻身而上，掀过被子就悟了上去。
来人是负责看守易修远的一个江湖人。
易修远这些天一直都吃着他们送去的饭，顿顿都下了软骨散，这些人也就不甚上心，每天只要确定人还在就行了——不过他们这么松懈的态度，跟他们上面的吩咐倒是脱不了关系。
眼下便照样如此，来人手里举着一个灯笼，一路打着呵欠进了屋，径直朝着床边而来。
这床的布置十分简单，除了一床被子，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来例行查探的人也没仔细去瞧，提起灯笼就看到易修远一副把被子当女人，双手双脚都缠上去的动作，还很猥琐地呵呵笑了两声，而后便又提着灯笼出去了。
等人都出门后，彻底听不到动静了易修远才呼出一口气，抬头往外瞄了瞄，同时松开手脚。
而后他收回视线，低头伸手掀开被子之时，却恰好撞上迟霜从自己怀里抬起头的视线。
屋中有着微弱的光线，还是外面月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投射进来的，但这对于易修远这等有着夜视之能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迟霜此刻的神情毫无她平时的孤傲清冷，那双寻常明亮透彻的眸子此刻携着几分疑惑，令她即使不笑也多了几分乖巧，惹人心怜。
易修远第一次看到迟霜这样的神情，他忽然就不想说话，也不想动作，只想让这样的场景能够长久一些。
气氛好似只静了一瞬，又好似过了许久。
直到迟霜的眸子重新归于平静无波。
易修远难掩心下失落，可随即传入他思绪中的却是她打在他脖间的呼吸，温热，清缓，好似羽毛拂过他的心间，时有时无，又令他心痒难耐……这样的场面僵持了片刻，他忽地就想起了月前他被韩月一路追至寒江阁之后，似乎也曾这样倒在迟霜的怀里过。
当时他毒发又加上内息混乱，根本记不清发生过什么事，只有模模糊糊的记忆，还有那充斥他整个脑海心田的红白与黑。
他也不知是为何，此刻看着迟霜的眼睛，就觉得脸上有些烫，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羞怯。
这情绪来得突然又太过陌生。
以至于他竟是直接就那样愣着没了动作。
幸而这是深夜，幸而迟霜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迟霜就着侧躺的姿势，也没急着起身，而是抬手去点了点易修远的心口，皱眉问道：“你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
这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易修远却没什么反应。
迟霜心中疑惑，叫他他也没反应，便又点了两下，见他依旧愣着，手下就转了个方向，去挠了他胳肢窝两下。
这下易修远再不回神也不好意思了……他怕痒痒。
迟霜见他讪讪地翻过身躺在一边，便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你闻得到？”易修远听完后却很是惊奇，惊奇完了又连忙道：“不对，你说的是什么味道？该不会是汗味吧，我已经半个月没洗澡了。”
迟霜：“……”
她已经坐起来了，闻言瞬时就把人推出了许远，嫌弃道：“你居然好意思说自己半月没洗澡。”
易修远被这么一推，险些就栽床底下去了，不过他也不恼不怒，只稳了身子后回头看着迟霜。
屋中光线昏暗，可迟霜却愣是从他眼底看到了亮晶晶的光。
他这是在笑吧。
明白过来这点后，迟霜已然明白，自己这定是着了他的道儿了，便失笑着摇了摇头，如实道：“我也说不清，初闻着像是草木的清香，可细闻之下，又觉得不像。”
易修远就那样仰躺着，听见迟霜这么说，他便顺势抬了手在鼻尖嗅了嗅，而后才笑道：“这味道除了我自己，也就只有一些有灵性的牲禽能够察觉，别人都闻不到的。”
说完后他就看着迟霜，又问：“施大夫应该跟你说过一些我的情况吧？”
这些本来还算是他的秘密……
以前他以为这些事除了他师父之外，永远都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现在这个念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迟霜应了一声。
“我从生下来就带着剧毒，这味道就是我体内的毒性发作后才会有的。”易修远放下手，轻笑道：“一般三五个月就会散了。”
迟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又问：“当初在长木山那会儿，你体内的毒也发作过？”
她那会儿就闻到了，也是自那时开始就有些好奇的。
一般行走江湖的人，只要不是有什么强硬的后台或者是自己喜好特立独行的话，就决计不会在自己身上弄上什么香薰啊或者是一些容易发出声音的饰品，这样极容易暴露自身的行踪。
易修远虽然背靠着卧龙山庄，但他并没有打算顶着卧龙山的名头闯天下。
然而他身上却时常会带着这种淡淡地草木之香，这就等同于是他自己给江湖人竖起了一个明晃晃的招牌。如果他不慎惹了什么仇家，带着这种独特的清香味道在身上，是很难逃脱追踪的。
“对啊，就是被你救下那会儿。”
易修远点点头，想到当时的情形，他还有些后怕似地拍拍胸口，感慨道：“啧啧，你是不知道，那时候我毒发后刚醒过来，结果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脑门儿上杵着个比我脑袋还要大的蛇脑袋，张了嘴正想把我吃了，那真是差点儿就把我给吓尿，连怎么走路都忘了。”
难怪他那会儿对上那蟒蛇没什么还手之力，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呢。
迟霜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还真有几分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