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一部由沉志祥率领,沿三岔河朔流而上,进入辽河,并突破海州河河口,进入海州河,与陆军一起,形成了进攻海城的态势。
而此时,建虏统治区的秋收刚刚开始。因为还是种植的传统作物,比东江镇这边晚了差不多半个多月。
建虏对于海城的防御也早在数月前便进行了加强,三千装备火枪火炮的汉兵,三千建虏,还要加上两千蒙古兵。
即便如此,在得到东江军兵压海城的情报后,多尔衮还是派出了阿济格为主帅、杜度为副的一个机动兵团,前往海州卫城增援。
海城、鞍山驿、辽阳、沉阳,在辽南这一条兵锋线上,建虏的核心统治区辽沉,只剩下了海州和鞍山驿两道屏障。
而从城池的大小和坚固程度上,鞍山驿只占着地利,却是远不如海州卫城,也就是海城。
海州卫南通旅顺和山东,北达辽西和京师,战略位置相当重要。明初,朝鲜使臣前往南京,便要路经这里再南下旅顺。
海州城位于海城河北,玉皇山下,江山险固,人口众多,经济繁盛,和辽阳一样,历来是东北南部的经济中心。
万历三十八年,郑士信路经海州时,描述道:“夕到海州卫,其雄盛殷富略不下辽东,而雉堞楼橹城堑待变之具,则严整修饬,大胜于辽城远甚矣……“
从各方的记载来看,在万历年间,海州的经济繁盛,与辽阳几乎是不相上下。
而据《辽东志》记载:“海州城,旧为土城,后包砌以砖。周围六里五十三步三尺,高三丈四尺。池深一丈二尺,阔三丈五尺……”
在城池的高大和坚固程度上,海州城也与辽阳相差无几,更不用说小小的鞍山驿了。
海州城南还有海州河作为屏障,相当于一道天然的护城河。东江军想要攻打海城,就面临着更多的困难。
即便有水师助战,宽阔的河面也不是一路坦途,登陆作战依然会暴露出破绽,会让建虏骑兵有更多反攻袭击的机会。
在多尔衮看来,皇太极绕道入关前的战略收缩,不过是权宜之计,并且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后果。
按目前的兵力,虽然不足以将放弃的地盘再占回来,但在一些战略要点上,却要尽力支撑,使辽沉地区有较大的战略缓冲。
对于东江军可能采取的行动,多尔衮也有所预料。辽南地区重兵集结,水陆并进的策略已经昭然若揭。
“此时发动进攻,敌人的目的很明显,一是占领海州,进逼辽阳;二是破坏秋收,使我大金的粮草物资继续贵乏。”
多尔衮扫视着下面的议政大臣,年轻的脸庞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沉声说道:“今年是最困难的一年,秋收之后才能有所缓解,容不得敌人破坏。”
今年年景不错,但秋收之前饿死了多少人,多尔衮可能知道,但他并不在乎。只要收获到大量的粮食,大金就又缓了过来,有了发动的物资基础。
东江军的压力虽大,多尔衮依然要出动数千精骑,远袭察哈尔,将讨厌的虎墩兔赶跑。
为了维持归附的蒙古诸部对大金的忠诚,多尔衮认为这是必要的行动。
同时,遵化惨败对大金造成的打击和影响,也要通过一场胜利来扭转。
大金内部人心浮动,蒙古诸部也在摇摆,多尔衮等人都是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的。
几年来,随着东江军的崛起,建虏的形势是愈发恶化,皇太极左击察哈尔,右伐朝鲜,好不容易改善的状况,已经荡然无存。
甚至于,建虏面临着最为危难的处境。抢没处抢,人口的大量逃离和死亡,又使得劳动力严重不足,耕地数量锐减,粮食物资难以支撑。
东江镇不用说了,建虏对于攻打倚坚防御的东江军已经失去了信心,对犀利的火器更是充满了恐惧。
辽镇的收缩,也使建虏失去了劫掠自肥的机会。朝鲜的地形地势,以及东江军在辽东的存在,也不是建虏能够靠闪击战快速击败的。
那就只剩下了察哈尔部一个目标,且要出动精锐,速战速决。或许能抢到牛羊牲畜,以及部分人口,也笼络归附的蒙古诸部。
“东江军水陆发动,已经进逼至海城,从刚收到的情报,敌人的兵力有数万之众,光骑兵就有五六千之多。”
多尔衮的眼中闪过几分严峻之色,说道:“从明国国内传来的情报,东江镇正在接纳大批的灾民。要安置灾民,便要有足够的土地。东江镇此次发动,应该是意在海州,并对辽阳形成压力。”
“禀奏汗王,东江军在辽东也有异动,连山关和鸦鹘关的守军报告,敌人的侦察愈发频繁。”李永芳在下面躬身奏道:“不知是牵制,还是在寻找可趁之机?”
阿敏撇了撇嘴,说道:“自然是牵制无疑。东江军的兵力,不足以发动两线进攻。”
豪格张了张嘴,却没有发表意见。管它呢,由多尔衮做出判断,对错也皆是他的责任。
“虽说如此,也不得不防。”多尔衮沉吟着说道:“本汗拟派满达海率三千人马前往本溪,兼顾到连山关和鸦鹘关。”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作为海城的后盾,辽阳也要增兵,并由战阵经验丰富的大将坐镇。”
转头看向阿敏,多尔衮微笑着说道:“二贝勒身经百战,足堪此重任。”
阿敏垂下眼帘想了想,勉强拱了拱手,说道:“汗王有命,某自会遵从。”
“那好。”多尔衮笑得愈发亲近,说道:“那便有劳二贝勒带一万人马驻防辽阳,并作好增援海城的准备。”
秋收在即,劳力的缺乏,使得多尔衮也难以抽调足够人马。他只希望海城的防御能够多坚持些时间,使他有调兵援战的缓冲。
兵力相当紧张,多尔衮坐镇沉阳,除了济尔哈朗所率领的另一个机动兵团,就剩下不到一万的人马守城。其余的兵力,则分散在各地,不能够马上进行动员。
这还是他的谨慎的决定,手中握有近万的机动兵力,以便应对突发的出乎意料的敌情。
在多尔衮看来,以目前的人马,占据的地盘还是太大了。东江军在辽南、辽东形成了攻击大金首尾的态势,让他很是为难。
辽沉、建州卫,多尔衮现在并不能放弃其中的一个。这便导致兵力有些分散,守卫也有强有弱。
而郭大靖正是抓住了建虏防御布署的弱点,开始了袭攻建州卫的大行动。
从郭大靖的角度,用后世的辞汇,来形容辽沉和建州卫对于建虏的意义,也不复杂,很好理解。
辽沉繁华,相当于在大城市买的别墅;建州卫荒僻,却相当于乡下的祖坟所在。
这两个要地都是建虏难以轻言放弃的,但距离之远,兵力之不足,使得建虏对于两地的防御实力,却又是不平等的。
大别墅暂时让你住着,祖坟嘛,待我先去刨了它!
随着李维鸾率两个步兵营、一千枪骑兵,以及刘奇士的骑兵营到位,袭攻建州卫的行动终于拉开了帷幕。
第一批次的部队是一个步兵营、一千枪骑兵、特战营一部,以及刘兴祚的骑兵营。这也是为了迷惑建虏,使其难以判断攻入建州卫的敌人的数量。
在当时的通讯条件下,难以迅速地获得实时情报,建虏判断失误之后,想再作出调整,很可能已经晚了,已经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
在先头部队乘船朔江而上,在满浦附近的江面停靠,登陆后第二天,大批的主力部队又赶来登岸,深入建州卫。
同时,上百条两三百石的船只,载着一千火枪兵,押运着大量弹药物资,沿着内河航道,向通化航行而去。
一天的时间差,足以令建虏产生误判。一天的时间,也足以令先锋和主力,保持安全的距离,并及时保持较为顺畅的通讯联系。
山林、丘陵,通化地区的地形地势,步兵行进都不容易,更不适合骑兵驰骋。二百多里的路程,四五天才能到达。
再从通化到赫图阿拉,又是两三百里路,部队到达那里,又要五六天左右的时间。
这次行动又是一次长途奔袭,具体的行动目标却还要看形势的变化。攻克赫图阿拉是最好的结果,退而求其次,也要搅得建虏不得好生。
“在通化、赫图阿拉,建虏迁徒了很多辽民,认为这样会阻遏辽民的逃亡。”特战营副指挥王前陪在郭大靖旁边,一边乘马行进,一边介绍着情况。
郭大靖微微颌首,建州卫已经算是穷山僻壤,足够深入,确实给辽民的逃亡制造了很大的困难。
“但在饿死和逃亡的选择中,很多辽民还是选择了前者。”王前继续说道:“还是有人或翻山越岭到达宽甸,或逃到鸭绿江边,再顺江而下……”
郭大靖无声地叹了口气,沉声说道:“特战营做得不错,能通过这些逃亡的辽民,探出宽甸到建州卫的道路。尽管还不能马上为我军所用,但下次攻袭,却将发挥巨大的作用。”
从宽甸潜入建州卫,经桓仁,多是崇山峻岭、山林河流,更加不适合大军行动,但却不失为出奇制胜的秘路,可直达赫图阿拉,距离只有六百多里。
而且,经过不断拓展,在沿途建立物资补给点,将很大程度上改变道路状况,使其具备实用的价值。
如果能够完成这个任务,鸦鹘关便形同虚设,再也阻挡不了东江军在辽东的攻袭之路。
既然建州卫是建虏防御的弱点,利用其首尾难顾的缺陷,郭大靖就准备逮住了狠揍。
“此番大军出动,力求谨慎。下一次就轻车熟路,让建虏继续流血。”郭大靖眯了下眼睛,说道:“本帅已经交代了冯西建,辽东作战,将来要以你们特战营为主,调来的部队作为辅助。”
王前用力点了点头,瘦削的脸上显出振奋,眼角的伤疤也动了几下。
到底还是要委以重任,特战营作为郭帅亲手训练且最信重的部队,果然是没有错的。
“冬季作战是建虏的擅长,但从今冬开始,本帅要看到特战营的战绩。”郭大靖笑了笑,缓缓说道:“滑雪,是特战营的必学项目,再造一批雪橇,助力你们在雪原驰骋杀敌。”
王前笑了起来,带着十足的自信,说道:“郭帅放心,我们特战营定不负您所望,在今冬取得令您满意的战果。”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皮岛驻军会减少到一个营,各协轮流派出,归你们直接指挥。朝鲜方面,已经答应会出动至少三千人,也由你们训练调遣……”
朝鲜林庆业和崔孝一都是铁杆的忠明派,很多朝鲜义兵也对建虏有着深仇大恨,只要东江军这边提供装备和训练,再经过实战的锻炼,也能够成为善战之军。
“一千飞骑,一千枪骑,作为特战营的机动兵力,争取明年扩编成特战协,在辽东独立作战……”
加强辽东的军事力量,建立独立作战的特战协,不断地向建州卫潜透,建立根据地,展开持续性地袭扰。
从建虏的角度来分析判断,他们要么不断地增兵投入,不断地流血;要么就放弃建州卫,龟缩辽沉地区。
建虏越集中,对于平辽最有利,这是郭大靖的想法。
真正的决战打响的时候,他希望通过一两场大规模的会战重创建虏,从而完成平辽灭虏的大部分目标。
今天占一城,明天夺一地,时间拖得太久,就势必要分兵守卫,演变成郭大靖所不愿处于的境地。
就象现在的建虏,虽然还占据着大半辽东,却已经是处处设防,却又处处虚弱的不利局势。
反观东江镇,兵力与建虏已经基本相当,但只需把辽南三州之地保护得铁桶一般,就已经没有了其它负担。
实力与地盘是一种匹配的关系,通俗地讲,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几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