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全慌忙道:“大哥,弟也就是,哪里真能赌天下,弟也没那么大的注!”
步云飞笑了笑:“就赌这天下是大唐皇帝的还是安禄山的!崔书全,你押皇帝还是押安禄山?”
崔书全一吐舌头:“弟一家都是吃大唐俸禄,岂敢押安禄山!当然押皇上!”
“那我就押安禄山!”步云飞道。
崔书全急忙道:“大哥,这话可不敢乱,岂有押叛贼的道理!”
大唐的一统天下,把宝押在押叛贼头上,罪同谋反!
像崔书全这样的大唐臣民,你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赌注押到安禄山一方去。步云飞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原本对于君君臣臣那一套东西,就没有什么概念,而且,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打心眼里就没把自己当成是大唐的臣民,所以,既然崔书全押大唐,他就押安禄山,反正也就是个消遣。
“难不成你要去告我大哥谋反?”拔野古喝道。他和步云飞一样,并不看重大唐的江山社稷。至于晁用之,虽然也知道在大唐的地盘上,把赌注押在叛军一方,很是不妥,可他是日本遣唐使,虽然看重大唐的官爵,可毕竟也是个局外人。所以,晁用之也是鼻子一哼,斜眼瞧着崔书全。
“弟哪敢。”崔书全慌忙道:“不就是一盘赌局嘛,哪里就扯到谋反那里去了!不过,大哥,这话也就是咱们兄弟,到了京城,可不敢这样话了。”
步云飞笑了笑:“博陵崔府乃是摴博世家,步某还要向崔公子请教。”
摴博在宋代以后就逐渐从民间消失了,步云飞也只是听过,却从来没见过真正摴博。反正闲来无事,见到这古物,一时心痒,也想看看这大名鼎鼎的摴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起摴博,崔书全来了精神:“大哥,这摴博术,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掷骰子定输赢,来来来,弟给大哥做个示范……”
崔书全着,把摴博术的基本玩法,详细了一遍。
原来,这摴博术的确非常简单,是棋局与骰子的组合,赌手抛掷骰子,以数和色彩决定行棋步数,以先到终者为胜。当然,除了掷骰子,里面也有一些的规则,有“卢”、“雉”、“枭”、“犊”、“白”。规则却也不复杂,不过是依照掷出的数与色彩,给予一些额外的奖励和惩罚。
对于初学者而言,这摴博术,不过就是碰运气。运气好的话,连续掷出几个贵色出来,便可一招胜出,运气差,掷出“犊”或者“白”,那就等着输钱。
然而,步云飞试着玩了几把,却发现,这种貌似简单的游戏,其中却隐含着深奥的玄机,人的智慧和胆识,完全可以决定赌局的进展。
从大面上看,摴博其实就是一个概率学的东西,即便是简单的概率,也是有规律可循。而如果加上“卢”、“雉”、“枭”、“犊”、“白”这几个简单的规则,那么,赌者就可以在概率之上,加入自己的谋略。简单的概率与谋略相加,便可以使棋局变得千奇百怪,甚至,可以左右棋局。于是,赌者便有了高下之分。
一个高手,很清楚自己不能掌控什么,可以掌控什么。
在摴博中,赌手不能掌控的是掷出的数,当然,出老千除外。
可以掌控的,是“卢”、“雉”、“枭”、“犊”、“白”所代表的规则。比如“卢”是大贵之色,赌手可以选择“连掷”、“打马”、“退马”、“驻马”等多个走向。这种选择,便是高手与俗手之分。
高手可以审时度势,根据棋局的态势,做出最为合理的选择,而俗手则是一味求多求快,往往是欲速则不达。
步云飞发现,崔书全就是一个能够正确判断局势并做出正确选择的高手!
崔书全从来不在数上纠缠,即便是掷出了最为蹩脚的“白”,也是泰然自若。
然而,他掷出了贵色,反倒是极为谨慎,甚至,当他掷出了大贵之色“卢”,反倒是显得极为紧张,往往会沉思良久,才会做出选择。最让步云飞惊奇的是,崔书全甚至在掷出“卢”之后,选择过一次“退马”!
棋局不进反退。崔书全的“退马”,竟然是在为三个回合之后的数做准备!
步云飞大为诧异,这个崔书全,在摴博上,确实是得了博陵崔府的真传,一旦上了赌桌,这子浑身上下,便如同是集合一个优秀统帅的所有优,统揽全局、审时度势、以退为进、忍辱负重、临危不乱、果决坚韧……可一旦下了赌桌,这子就如同是换了一个人,变得懦弱、猥琐、傲慢、鼠目寸光……几乎是集合了纨绔子弟所有劣根性。总之,这子整个就是一个人格分裂!
两人试着玩了三局,步云飞熟悉了摴博玩法,双方正式开赌。
既然是赌天下,自然要慎重一些,一局赌输赢,显得过于草率,于是双方约定,五局三胜。
前两局,崔书全轻松取胜。
后两局,步云飞艰难取胜。
步云飞是个摴博新手,按,根本就不是崔书全的对手,应该是完败三局。
不过,一则,崔书全对步云飞倒也实诚,赌局中,把自己的窍门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步云飞,尤其是在色彩的选择上,常常给予步云飞必要的提示。二则,这摴博术,其实与用兵术,有相通之处,步云飞跟着马遂学了些兵法,对于进退时机,拿捏得很准,尤其是懂得不能意气用事。所以,两局过后,步云飞摴博术,已然超过了一般的俗手,虽然比不上崔书全,却也算是个中高手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步云飞的心理素质,其实远远高于崔书全。
在技艺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赌的就是心理素质。
那崔书全自以为是天下第一摴博高手,从未有过败绩,心理上占优。可渐渐发现,步云飞这个新手,居然能够与他分庭抗礼,这子的心理就有些失衡了。
心理一旦动摇,决断上必然会出偏差,当然,这种偏差,在俗手面前,倒也影响不大,而且,崔书全还可以做出必要的调整。
但是,当他的面前是步云飞时,崔书全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使得他无力调整自己。
四局过后,两人战成平手,步云飞神态自若,崔书全却是如丧考妣:“大哥,莫非安禄山真的真的……”
崔书全不敢再往下了。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新入行的赌手,居然能把摴博术中密不外传的“内功心法”都学了去。唯一的解释,此乃天意!
“最后一局定天下!”步云飞笑道,抛出了筛子,五只骰子落到盘局上,却是一个“雉”!雉乃是贵色,仅次于一色“卢”。不过,卢乃是大贵之色,极难出现,往往几十场赌局中,也见不到一次卢,那是可遇不可求。所以,能掷出雉,便是最大的先机了。
崔书全也掷了一回,却是个杂色“犊”。
步云飞的“雉”,数虽然不大,却有两个选择,步云飞选择了连掷。崔书全的杂色“犊”,虽然数高,却只能等步云飞掷出三次后,方能行棋。
结果,一个回合下来,步云飞已然走到中盘,而崔书全却是刚刚起步。
“大哥旗开得胜!”崔书全神情沮丧。
步云飞再次掷出了骰子,却是个杂色“枭”,数还将就。
崔书全拿起骰子,吹了一口气,嘴里乱叫:“卢卢卢……”
骰子落到盘局上,滴溜溜乱转,显出一个“稚”,崔书全大喜,作为赌者,他知道,嘴里喊“卢”,其实根本就得不到“卢”,能得到雉,便是抢回了先机。
第二回合下来,崔书全连进二十多步,步云飞只走出十步。
“大哥,这次该弟先行了!”崔书全见了来了希望,急忙拿起骰子,狠狠吹了一口气,抛向空中,骰子落下来,成一个杂色“枭”,数还不错,崔书全走出九步。
步云飞却是掷出一个“白”,却是最低的子——原地不行。
“大哥,这个‘白’就像现在的安禄山,从范阳一路向前,所向披靡,可到了潼关,就走不动了!照此下去,大唐皇帝必胜!”崔书全着,抛出了筛子,却是一个杂色“枭”。
步云飞紧跟着,也掷出一个“枭”。
双方你来我往,掷了八个回合,渐渐地,崔书全的棋步追上了步云飞。距离终,只有数步之遥。而步云飞的棋步,却差了二十多步。
步云飞拾起骰子,掷了出去,赫然是一个一色“卢”!
在棋局中掷出一色卢的概率极低!五只筛子均为一色,原本就极其困难,而要同时数相当,其概率几乎达到了百万分之一。摴博之人都知道,“卢”可遇不可求!很多赌徒,只怕一辈子也掷不出一个“卢”!
然而,今天步云飞运气好的出奇,刚刚才学会摴博摴博,便得到了一个大贵之色“卢”!
步云飞棋步,不在棋眼上,虽然掷出了一色卢,却不能直接取胜,却有四个选择,打马、连掷、回退、跃山。步云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连掷三次。步云飞一连掷出两个“枭”,距离棋尾只差八,恰好在棋眼上,只要掷出“卢”、“雉”、“枭”、“犊”、任何一色,便可取胜。
“看来,安禄山当真要取天下!”晁用之叹道。
步云飞把骰子攥在手里,学着崔书全的样子吹了一口气,向上一抛,骰子落在盘局上,滴溜溜乱转。
筛子落定,催书全大笑:“大哥,你输了!”
五粒骰子,竟然是一个“白”!
棋眼见白,满盘皆输!
步云飞拍了拍手,摇头叹道道:“看来,安禄山的确是得不到天下!”
崔书全哈哈大笑:“大哥,大唐皇帝先败后胜!这次看弟的!”崔书全拿起骰子,高喝一声:“雉、枭、犊、白统统来!”抛向了空中。
骰子落到了盘局上,却也是一个一色“卢”!
崔书全却是惊得目瞪口呆。